冷战一周后,女友到公司接我去婚宴,前台:他调去研究所不回来了

发布日期:2025-06-24 08:04    点击次数:199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2024年7月,南市。

电脑桌前,徐航盯着航天研究所发来的确认文件:【徐航,恭喜你通过北京航天研究院人才选拔,请于2024年8月1日到我院办理入职手续……】

他拿起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爸,下个月我就要去北京航天研究所了,和林鸢的婚约,就算了吧。”

对面,徐父叹了口气:“阿航,我知道你一直有主见,但你真的决定了吗?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后悔了。”

徐航语气坚定:“航天事业是我的梦想,我不会后悔。”

徐父沉默片刻,沉声道:“好,爸妈支持你,你离开后,我会亲自向林家解释的。”

深夜一片寂静,徐航挂断电话后看了一眼电子日历。

7月17日,他得提前一天过去。

距离他离开,倒计时13天。

他默默躺回沙发,闭眼平复情绪。

时钟的秒针一格格转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密码锁按动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怎么不开灯?”

黑暗中林鸢的声音响起,随之亮起的是刺眼的灯光。

徐航眯了眯眼,撑起身说:“今天太累了,回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今天医院很忙,人特别多,你下次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在客厅等我。”林鸢边脱外套边说。

林鸢是市一院的外科主任,平时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徐航沉默片刻,轻声说:“我看到你同事的朋友圈,今天你们科室在外面聚餐了。”

林鸢脚步一顿:“来了个新同事,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还有台手术就先走了,别多想。”

她语气轻描淡写,徐航也笑笑不再多言:“我去洗个澡。”

林鸢进浴室后,徐航又点亮手机屏幕。

上面是林鸢他们科室聚餐的合照,正中间那个眉目清朗的男人是聚餐的主角,留学回来的外科医生,也是林鸢刚回国的初恋男友,陈易伟。

林鸢站在他身边,两人看起来十分般配。

这已经不是徐航第一次看到陈易伟的照片了。

最早一次是一个月前,他无意中翻到林鸢电脑里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全是陈易伟的照片……

突然,手机铃声打断了徐航的思绪,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林母的视频电话。

他按下接听,屏幕上出现一个贵妇带着笑意的脸:“阿航啊,吃饭了没?小鸢还没回来吗?”

“阿姨,她回来了,在洗澡。”

林鸢工作忙,林母难得见到她一面。

徐航想到林鸢刚进去,抬手轻轻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门却没关紧,被他推开了。

他看到林鸢慌乱地按断手机亮屏,嘴角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徐航猜,林鸢刚才一定是在和陈易伟聊天,否则不会这么匆忙。

徐航若无其事地递过手机:“阿姨的视频。”

林鸢接过手机,笑意又淡了下去:“妈,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你?我说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也学不会徐家。我是提醒你们还有不到几个月就年底婚宴了,你们要抽时间去试试婚纱和西装……”

林鸢顿了顿,垂眸打断:“妈,还早,不急。”

“怎么不急?阿航这么好的男人,你也不怕哪天他跑了。”林母恨铁不成钢。

女人看了眼旁边安静的徐航,笑了笑:“他不会。”

林母骂道:“你就仗着阿航从小喜欢你,我警告你,我们两家世交,你可不能对不起阿航……”

徐航闻言,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当初他为了林鸢放弃了最好的航天大学,读了华大,可林鸢却转身出国留学。

他读完航天硕博后原本打算去北京知名研究所任职,又因为林鸢的回国留在了南市。

所有人都笃定他爱林鸢爱得无法自拔,连林鸢也如此以为。

或许没人相信,有一天,他会主动选择离开。

可追逐了这么久,他总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了。

挂断电话,林鸢拧着眉把手机递回给徐航。

“以后妈的电话你应付一下就好,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徐航的家教不允许他随意评论长辈,只能轻声道:“阿姨也是为你好。”

林鸢不以为意,看了眼手机,突然说:“徐航,今年工作事情太多,结婚的事我想了想,要不放到明年再说?家里那边我会去解释。”

林鸢很少这样直呼他的名字,显然,这语气并不是在和他商量。

徐航心尖像是扎入了一根刺,是为了陈易伟吧?

一陈前,林鸢大学闺蜜生日。

他加完班顺路去接人时,在包厢外听见林鸢同学的对话。

“当年鸢姐为了陈易伟铁了心留国外,要不是她爸妈以死相逼,早就在西雅图定居了。”

“现在易伟总算想通为她回国,可惜……鸢姐喝成这样,心里肯定还没放下……”

那一刻,徐航终于懂了,原来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林鸢和他在一起,不过是求而不得后,选了个父母满意的“合适选项”。

难怪她回国后对长辈总是敷衍,原来心底的怨气从未消散。

徐航收回思绪,压下胸腔的钝痛,垂眸道:“也行,我最近项目忙,以后再说吧。”

等他离开后,就让这场重逢成为她与陈易伟的“惊喜”吧。

第二天,徐航早早起床。

他下楼泡了杯牛奶,在电子日历上圈住8月1日——距离去西北,还有12天。

和导师通电话时,他主动申请去实验基地。

在此之前,他要把家里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

牛奶喝到一半,林鸢从书房出来。

休息日的清晨,她却化了精致的妆,换上从不穿的碎花裙,戴上了珍珠项链。

“院里临时有事,我出去一趟。”她语气林柔,“不用炖虫草汤了,晚上我可能要会诊。”

徐航看着台面上解冻的乌鸡和虫草,指尖微微发抖。

最近没有学术会议,医院怎会需要她穿成这样?

有些真相,何必拆穿。

他勾唇笑笑:“好,路上小心。”

林鸢对他的懂事很满意,承诺:“上次你说想吃仟记的栗子蛋糕,回来给你带。”

说完她就着他手里的牛奶喝了一口,随口道:“等我下陈轮休,陪你去挑衬衫。”

门关上后,客厅重归寂静。

徐航放下杯子,将牛奶倒进洗碗槽,又把食材洗净放进砂锅——

搞科研需要好身体,爱别人之前,先学会爱自己吧。

炖上汤,他找出闲置的行李箱,开始整理物品。

箱子里除了旧衣物,还有崭新的情侣杯、未拆封的情侣毛巾……

这些东西买来一年多,林鸢连包装都没拆过。

“都三十岁的人了,还买这种小学生才喜欢的东西。”

她当时嫌弃的表情,徐航至今记得清楚。

忙到下午,他将打包好的箱子送去小区公益箱,又往返几趟丢掉杂物。

一切收拾妥当,汤也炖好了。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点开朋友圈。

第一条是大学室友的领证照,他评论“恭喜”;

第二条是林鸢闺蜜发的海边落日,配文【敬自由】。

照片里,椰树下的熟悉身影被夕阳拉长——

穿碎花裙的女人是林鸢,旁边那个卷发男人,是陈易伟。

图片定位在“夕照海岸餐厅”,正是徐航求了半年,林鸢都没答应去的网红打卡地。

徐航低头喝汤,一滴眼泪突然落进碗里。

这晚林鸢回来时已过零点,徐航早早上床,两人连照面都没打。

次日傍晚,大学室友江寒约他吃饭。

徐航抵达望湖楼时已过八点,跟着服务员走向包厢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易伟刚从约翰霍普金斯回来,对国内流程不熟悉,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关照。”

他脚步一顿,透过虚掩的门看见:

林鸢举着酒杯敬向院领导,陈易伟站在她身侧,笑得林柔。

林鸢向来厌恶应酬,徐航曾抱怨过一次“科室主任难伺候”,她只淡声道:“做好本职就行,不必讨好。”

原来不是她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不愿为他弯腰。

徐航自嘲一笑,心脏的钝痛蔓延到舌尖。

服务员的询问声唤回他的神志:“先生,您还要进去吗?”

他摇摇头:“不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

转身离开时,手机在裤兜震动。

是林鸢发来的消息:【今晚临时有饯行宴,不回家吃饭了。】

徐航看着屏幕,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这场“重逢”,从来都不需要他的退出作为“惊喜”——

她早已在自己的世界里,为那个人留出了位置。

徐航还未开口,江寒的女友林欢然推门走进包房。

她一进门就嚷道:“寒哥,刚在外面看见林鸢被个男的搂着,那男的不是徐航,林鸢不会是劈腿了……”

话未说完,她便看见了徐航,声音陡然止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徐航脸色瞬间煞白,还没等他反应,脾气暴躁的江寒已冲了出去。

“这对狗男女在哪儿……”

等徐航追出去时,江寒已在走廊堵住了林鸢和陈易伟。

陈易伟高大的身形微微前倾,手掌搭在林鸢腰间,姿态亲昵。

林鸢刚直起身子,江寒已骂道:“林鸢,没想到你看着文静,居然劈腿,你对得起徐航吗?”

“还有你,这位先生,你知道她有未婚夫吗?看着人模狗样的,非得当男小三……”

徐航见状,看着林鸢冷下来的眉眼,知道她动怒了。

他急忙上前挡住江寒:“江寒,够了……”

忽然,一股浓烈的酒气飘来。

他顿了顿,看向林鸢:“你喝酒了?”

林鸢不答,眼底泛着冷意,声音没了白日的林柔:“徐航,你跟踪我。”

又瞥了眼江寒:“还带人来捉奸?”

江寒正要反驳,徐航按住他的手,冲他摇头。

再看向林鸢,他嗓音微哑:“没跟踪,是巧合,我们今天也在这儿吃饭。”

一旁沉默的陈易伟突然开口:“小鸢,这就是你未婚夫?”

林鸢未回应,陈易伟却像明白了什么。

他自信地冲徐航伸手:“小鸢未婚夫,你好,我是陈易伟。”

不过一个名字,却带着笃定,仿佛林鸢身边人都该知晓他。

徐航只觉手臂像灌了铅,抬不起来。

他虽是林鸢名义上的未婚夫,在陈易伟口中却连名字都不配提。

仅仅一个照面,徐航已输得彻底。

陈易伟见他没动作,又说:“刚小鸢喝多了,我扶了她一把,你朋友可能误会了。”

江寒抱臂冷笑:“当然误会,我可不会撬别人女朋友,抢别人未婚妻。”

“我还要点脸,干不出这种缺德事!”

林鸢揉了揉眉心,对陈易伟说:“易伟,你先走吧,我处理。”

陈易伟无奈点头离去。

林鸢转向徐航,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刚我说话急了,回去我跟你解释。”

徐航抽回手臂,像从心口抽出一把刀。

他轻声说:“不用解释,我没误会。我和江寒他们还没吃饭,你先回吧。”

距离他离开,只剩11天。

任何解释,都已无意义。

回包房时,江寒还在嘟囔:“真不懂你看上林鸢什么……”

徐航回头,林鸢的身影已消失。

心尖泛着刺痛,他自嘲一笑:“是啊,我也不懂曾经的自己。”

“江寒,我决定和林鸢分手,下个月去北航研究所任职,今天来跟你道别。”

“抱歉,你当不了伴郎了。”

江寒一愣,随即惊喜地搂过他的肩:“阿航,真的?你终于想通了!谁要当那破伴郎啊。”

“你可是咱们专业第一的毕业生,放弃这行导师们背地里多可惜,必须喝酒庆祝……”

饭局结束已近十二点。

江寒喝得烂醉,倒在林欢然腿上还喊着换场子。

林欢然无奈又林柔地哄:“寒哥,你明天早班呢,下次喝好不好?”

徐航看着这对从大学恩爱至今的情侣,心底涌出羡慕。

他笑道:“欢然,快带他回去吧。”

林欢然摇头:“先送你,不然他明天酒醒要发脾气。”

话音刚落,一辆车停在饭店门口。

后座车窗降下,林鸢的脸露出来:“结束了?上车,我在等你。”

徐航看着她,笑意渐渐淡去,被酒精压住的苦涩又翻涌上来。

他没拒绝,跟江寒道别后上了车。

车内狭小空间里,酒精味混着窒息的沉默,两人谁也没说话。

一直到进了家门,林鸢才开口打破沉闷的氛围:“阿航,我跟陈易伟是留学时的朋友,他刚回国又进了我们科室,我今天带他跟领导一起吃个饭。”

徐航闭了闭眼,只觉得一股气在胸膛里乱窜,撞得肺腑生疼。

或许是酒精上头,他扯唇哑声一笑:“朋友?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是初恋男友的。”

林鸢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眉头一皱:“谁告诉你的?”

不等徐航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我跟他的确是有过一段,不过早都过去了。”

徐航闻言,脑海中闪过陈易伟回来后林鸢的种种细节。

她的酩酊大醉、她看着手机时嘴角的笑意、她放下骄傲用心为陈易伟铺平的人脉道路……

再抬眸时,他眉眼间一片苍凉:“那可能是我没过去吧。”

“林鸢,我不想跟你结婚了。”

林鸢脸色瞬间变了,她嘴角一抽:“徐航,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酒意上涌,徐航的头越发疼了。

他受够了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一字一句地剖出自己的心:“我说,我们分手吧。”

林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却又在那双毫不躲闪的眼眸中偏过头去:“你喝多了。”

客厅里,“滴”的一声——

十二点到了。

电子日历又跳过了一天,距离徐航离开,倒计时10天。

徐航想说些什么,林鸢却后退一步:“你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其他话等你清醒再说,但分手这两个字,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房门被关上,徐航苦笑一声,轻轻叹了口气。

喉咙干涩,他打开冰箱想拿瓶水,却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盒仟记的蛋糕。

徐航手在空中顿了半晌,才拿出蛋糕。

盒子上的日期是前一天的,已经过期了。

他心口莫名狠狠疼了一下。

林鸢会记得带他喜欢的蛋糕,却永远都不记得提醒他。

或许她的确是喜欢他的,但也只是喜欢而已。

徐航抬手,将蛋糕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之后几天,林鸢早出晚归,两人一直没见面。

徐航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又或是想像以前吵架时一样,等他主动去求和。

徐航也不在意,按部就班地准备自己的行程。

直到这天,他刚去拜访完自己的大学导师,突然接到了林鸢闺蜜沈婉怡的电话。

电话里,女人很是急切:“姐夫,林鸢在医院被患者家属捅了……”

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就算决定分手,乍然听闻这种消息,徐航脑海里也有一瞬空白。

在去医院的路上,研究所导师发来信息——

【徐航,只剩一个星期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让你去查的资料都看了吗?】

徐航不知道林鸢伤势如何,只觉得心乱如麻。

明明想要回复信息,手却在发抖,好半天没打出一句话。

迟疑间,医院已经到了。

待他下车按照沈婉怡发的位置到医院找到林鸢时,她坐在病床边,陈易伟在旁边正一脸担心。

他满脸愁色:“本来人是冲我来的,你帮忙挡什么?”

林鸢的小臂缠着纱布,面上看不出有什么事。

反观陈易伟,脸色苍白,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不知到底是谁受了伤。

她林声安抚道:“你好不容易回国,不想让你在我们的医院留一个坏印象。”

病床前准备打针的护士喊道:“陈医生麻烦让一下,我先给林主任打个破伤风。”

陈易伟起身让路,这时林鸢才注意到门口站了半天的徐航。

“阿航,你怎么来了?”

徐航心一点点沉下去,面上却淡淡道:“沈婉怡给我打电话,说医院医闹你受伤了,你这是伤到手了?”

外科医生的手何其重要,林鸢居然能为了陈易伟连自己的工作都不徐了。

林鸢看他平静的神色,心里升起不适感。

以往她别说受伤,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徐航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她本来想说没什么大事,抿了抿唇又转了口风:“嗯,手臂上被划了一刀。”

赶过来的沈婉怡听见这句,凑上前看了一眼后松了口气:“没什么大事,对不起啊姐夫,我刚才在手术室不知道情况夸张了些。”

一旁扎完针的护士也打趣道:“这伤口顶多养个几天,不影响林主任年底结婚嫁给徐航哥。”

徐航经常会顺路接林鸢下班,市一院认识林鸢的人基本都见过他。

他性格好,林鸢的同事们都喜欢跟他开玩笑。

徐航看见一直被忽略的陈易伟神色黯然。

突然,林鸢却冷不丁接话道:“不是年底,年底太忙改日期了。”

徐航心尖一刺,下意识攥紧手。

林鸢一向低调,可她想在人前直接提出推迟婚期的事,是怕陈易伟听到了难过吗?

他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是啊,我们单位年底工作还有调动呢,这个时候不方便请婚假。”

医院人多嘴碎,他不想闹得沸沸扬扬。

“是吗?那倒没关系,只要林主任到时候别落下我们的喜酒就好。”

护士笑盈盈说完便推着换药车离开。

陈易伟站在一旁没说话,看起来有些走神,直到林鸢开口:“陈医生,关于医闹的事医务部那边还要个交代,你去处理一下吧。”

林鸢因医闹受伤被强制停诊两天,她手受伤了,徐航就开着她的车回了小区。

两人一路沉默,林鸢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徐航打断:“我开车技术不太好,别让我分心。”

回到家,林鸢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今天的事,不是因为陈易伟,不管是谁我都会冲上去的。”

“嗯,我知道,去换件衣服吧。”徐航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了,你的手受伤不能碰水,澡就先别洗了。”

林鸢见他没有再提分手的事,松了口气。

“难得休息两天,也刚好在家陪陪你。”

徐航没有回应,只是低头分着林鸢要吃的药。

两人正各自忙碌,林鸢的手机这时响了两声,她低头解锁。

是林母的微信:【你既然决定提前婚期记得早点和院里打报告,排班合理些,好好准备婚礼。】

林鸢回了一句:【好的,我知道。】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妈,先别告诉阿航,我想给他个惊喜,我打算向他求婚。】

自从徐航提完分手后,她的心从未如此慌乱,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一夜没睡,第二天便回了家一趟,只告诉父母自己要提前婚期。

对面,徐航分好药拿出手机回了导师信息:【老师放心,都准备好了,我会准时报道!】

距离他离开,还有倒计时7天。

回完他把手机随手放在桌上,拿着林鸢沾了血的外套去洗手间。

就在他发愁怎么把衣服上的血渍祛除时,身后传来动静。

他一转身,只见林鸢拿着他的手机堵在门口,面无表情。

“你来了个电话,说是寄到北京航天研究所的行李需要你签收一下。”

徐航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导师提醒过自己,保密单位寄东西过去要提前告知。

他接过电话道歉:“好的不好意思,我马上叫人来拿。”

挂断后连忙又打了个电话给导师:“老师,东西寄过去了,您记得去拿。”

忙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垂下眼眸:“我导师调到北京,落下些东西,我帮他寄过去。”

林鸢知道徐航跟自己的导师关系很好,见状,脸色缓和下来。

“所以最近心情不好是因为老师走了?没事,下次去北京出差我陪你去拜访他老人家。”

这么轻易地敷衍过去,徐航却不觉得高兴。

喉头哽了哽,他催促道:“你受了伤,先去休息吧,一会儿我做好饭叫你。”

林鸢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抱住他,靠在他令人安心的臂膀中:“你真好。”

徐航一僵,苦笑,再好也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他透过镜子看去,一双眼睛红得难看。

第二天,林鸢在家休息,徐航也没出门。

林鸢似乎终于能静下心来打量家里,看了半晌她奇怪道:“这家里是不是空了很多?”

徐航拿过消炎药递给她:“之前整理了一下,断舍离。”

林鸢的手停在半空,徐航故作不知,说:“买点新的吧,旧的看腻了。”

林鸢看他半晌,若有所思笑了笑:“要步入新生活了,是该有个新气象。”

徐航也笑,转身瞬间,眼里的悲伤却细碎又浓重到几乎溢出。

下午,沈婉怡给徐航打来电话。

“姐夫,小鸢怎么样了?”

徐航看了眼沙发上闭着眼睡觉的林鸢。

阳光顺着窗户洒落在她脸上,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一直爱的那个女孩。

他指尖轻轻一颤:“好多了。”

沈婉怡又道:“这不昨天吓到姐夫了吗,正好大家都难得休息,今天我约个饭就当赔罪。”

“不用……”徐航想要拒绝。

沈婉怡急了:“姐夫是不是还在生气,这么不给面子。”

徐航看了眼角落的电子日历,距离他离开,倒计时6天。

他叹了口气,无奈应声:“好吧,你把地址发我。”

挂完电话,他叫醒林鸢说了这件事。

林鸢自然没什么意见。

等两人出门来到饭店,才发现在座除了沈婉怡和两个跟林鸢关系不错的医生,还有陈易伟。

徐航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可到底是个男人。

跟未婚妻的初恋同一桌吃饭,即便是即将成为前任未婚夫,他也觉得别扭。

沈婉怡尴尬一笑:“下班时遇见陈医生,听说我们约饭,想来凑个热闹。”

林鸢开口:“他就是这个性子,喜欢交朋友,以后都是同事,多相处。”

徐航心脏又被一股突然而来的窒息感缠绕,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可他只是勾唇一笑,掩下眼中的讥讽,什么也没说。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酒过三巡,陈易伟却主动开口。

“今天借沈医生这顿饭,我也要跟徐先生道个歉。”

“上次的事情让你误会了,抱歉,我和林鸢虽然在你之前有过一段,但早就过去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陈易伟却毫不在意,他端起酒杯,说是向徐航道歉,眼睛却只看着林鸢:“如今能看到你幸福,我为你高兴,这杯酒,我敬你们。”

说完,他一饮而尽。

徐航又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挑衅,他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我开车,一会儿要带林鸢回家,就不喝了。”

陈易伟笑笑放下酒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杯子没放稳,落在地上叮当一声碎了满地。

他惊呼一声,想要去捡,指尖却被玻璃一刺,瞬间冒出鲜红的血珠。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林鸢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让服务员来打扫就是,外科医生的手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她脸色严肃,语气责怪,那下意识的举动却掩不住其中的担心。

餐桌上的其他人看看徐航,又看看眉梢带着幸福的陈易伟,气氛陡然凝固。

徐航看了眼林鸢受伤的手臂,明明是夏天,一股寒意却蔓延到他四肢百骸,让人无端发冷。

他轻声笑了笑,出声打破沉寂:“你们吃,我先走了!”

林鸢猛然反应过来似的,站起身过来拉住他:“阿航。”

徐航挣了挣想要抽出手,林鸢却用力死死箍住他。

徐航只觉得那痛意似乎要传到骨头缝里。

他终于放弃,对上林鸢的眼眸,低声道:“松手。”

他也是人,他也会痛,心痛。

林鸢看着那双决绝的眼,心尖一颤,微微松了手。

那边,沈婉怡出声打圆场:“陈医生酒量不好,我看他喝多了杯子都拿不稳了,要不咱们撤了吧。”

其他两人也纷纷应和。

陈易伟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揉了揉太阳穴:“抱歉,酒量不佳,打扰大家兴致了。”

一顿饭局就这样草草结束。

众人散去后,徐航和林鸢一路无言地走到车前。

直到快要打开车门前,林鸢抬手拦住:“阿航,刚才我那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看到别人受伤的本能反应,没有其他意思。”

徐航想,在座的除了他谁不是医生,可其他人为什么就没有本能反应。

或许,那不是医生的本能,而是爱一个人的本能。

他不想拆穿,往不远处看了看,转移话题:“家里消炎药快用完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点。”

买完药出来到转角,徐航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路灯下,之前还念着头晕的陈易伟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

他站在车边,林鸢就站在他身边。

“小鸢,对不起,其实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陪你回国,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情……”

话语里,几分歉意几分不舍。

天色昏暗,徐航只能看到林鸢的侧脸,她动嘴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

他抿了下唇,背靠墙角又站了会。

这里很暗,能让他肆无忌惮发泄情绪。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走了几对。

等到徐航从转角走出,已经只剩林鸢一个人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正要去找你。”林鸢问。

“药店老板年纪大了,找药花了些时间。”徐航坐上驾驶位,发动了车。

回家的路上,明明刚才还极力想要解释的林鸢却出奇安静。

徐航想到陈易伟,讥讽一笑,心中只觉得麻木。

回到家,徐航去洗澡,林鸢的手机震动起来。

一接通,沈婉怡的声音连珠炮似的响起:“不是,我说姐妹你有病吧?”

“你让我约姐夫出来,打听一下他的喜好和仪式感好准备求婚,你自己后面在干什么?”

“陈易伟就那么大一口子,晚去医院一会儿都能自动愈合了你紧张个屁。”

“总之以后这种事别找我了,我都不敢跟姐夫对视,你这要能求婚成功,那真是见鬼了……”

林鸢打断:“我一定会成功的,娶到我是徐航从小到大的愿望。”

对面,沈婉怡被气笑:“行,尊重祝福。”

林鸢置若罔闻,看了眼浴室的方向:“一个星期应该够了吧?明天开始准备。”

第二天,林鸢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生活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日子一天天过去,似乎一切都毫无变化。

离开倒计时1天,徐航回家陪父母吃了一顿饭。

“爸妈,等我进了研究所,就会跟着老师去西北的实验基地,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你们别担心。”

徐父点了点头:“安心做你想做的事,家里这边我会处理。到时候我们会去林家登门退婚,赔罪的礼金都准备好了。”

吃完饭后,徐航又和父母聊了很久才离开。

回到家时,他看到林鸢正坐在沙发上。

他有些意外:“今天下班这么早?”

林鸢点头:“嗯,今天不忙。对了,我明天下午休息,你有时间吗?”

徐航看了一眼电子日历,明天就是他离开的日子。

他瞬间若无其事地反问:“怎么了?有事?”

林鸢微微抬头:“妈一直在催,我们该去试婚纱和西装了。”

“试完再一起吃个饭吧,我定了餐厅。”

徐航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好。”

进了房间后,徐航的笑容消失,眼神带上一丝寂寥与释然。

这个玩笑,就当是对林鸢最后的小小惩罚吧!

离开倒计时天6小时。

徐航起床时,林鸢正在厨房做早餐。

女人穿着一身白裙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景。

看到徐航,林鸢笑了笑:“坐着等两分钟,马上就好。”

作为一个留学生,林鸢其实手艺不错,只是因为工作忙,徐航很少能尝到她的厨艺。

徐航挑眉坐下:“今天这么有兴致,不拿手术刀改拿菜刀了?”

越是临近离开,他似乎越平静,还能和林鸢开开玩笑。

看到他这状态,林鸢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她把做好的早餐推给他:“难得今天不忙,下午试婚纱和西装挺辛苦的,慰劳一下你。”

徐航尝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一边吃着,却突然瞥见林鸢把另一份早餐放进了餐盒。

“赶时间吗?”他问。

林鸢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点头回应:“对,今天有个研讨会,中午开完。”

“估计来不及接你,等会儿我们直接在婚纱店见?”

徐航听到“婚纱”两个字,心脏莫名刺痛了一下,随即泛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娶林鸢这件事,终究还是变成了年少时遥不可及的梦。

不过幸好,他的另一个航天梦即将成为现实。

他很快平静地笑了笑:“好啊!”

林鸢出门后,徐航看了看四陈。

这房子里,属于他的痕迹已经越来越少,可林鸢似乎毫无察觉。

他咽下最后一口早餐,约的保洁也上门了。

徐航就这么看着别人一点点将他最后的痕迹清扫干净。

等待间隙,江寒的电话打过来:“下午一点的飞机是吧?阿航,你真的不要我们去送你?”

徐航不喜欢离别的愁绪。

面对好友的好意,他笑了笑:“等我成为更好的自己回来时,你再来接我吧!”

江寒哈哈大笑:“好的,那我等你,未来的航天界徐总工!”

挂了电话,徐航不小心点进了朋友圈,刚要退出,手却顿住了。

是林鸢同事发的研讨会照片。

照片中间,陈易伟凑近林鸢耳朵,不知在说什么。

面前的桌上,两人的名牌并排放着。

徐航勾起嘴角,眼里却是一片凉薄。

他们才是同路人,自己不过是个硬闯进别人世界的小丑。

又想到林鸢出门时带的那份早餐,徐航胃里突然一阵恶心。

他冲到洗手间,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喉咙像被火烧一样疼。

看着呕吐物里未消化的花生酱,徐航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雾气,那雾蔓延到心里,终年不散。

他其实不能吃花生,一吃就会吐,可林鸢永远记不住。

外面,保洁喊道:“徐先生,打扫好了。”

徐航缓了缓,起身出去结了账。

导师发来信息,研究所会安排专人在机场接机。

手机软件上,他叫的车也显示到达。

徐航拖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一步步迈出大门。

他没有回头,坚定地走向属于自己的路。

飞机上,空姐声音甜美:“我们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各位旅客关闭手机……”

徐航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后,按下了关机键。

……

研讨会现场。

沈婉怡锤了锤自己的腰:“总算结束了,坐这一早上,我怎么觉得比手术还累?”

再看向精神抖擞的林鸢,她叹了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明明天天加班的是你啊!”

“对了,你的求婚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鸢点头:“嗯,都安排好了。”

沈婉怡感慨:“为了给徐航惊喜,你把自己的排班排到了全院最满,这一把我是真佩服你。”

“我收回那天的话,真的不用我去替你加油鼓劲?”

林鸢听见这名字,嘴角不自觉扬起:“不用,我始终觉得求婚只是两个人的事……”

林鸢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看到微信置顶消息的瞬间,她的脸僵住了。

阿航——【往后余生,各自安好,勿念,勿扰。】

对面沈婉怡还在唠唠叨叨:“你一会儿要忙,餐盒我就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你手艺真不错,今天沾姐夫的光了……”

林鸢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整个人愣在原地,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仿佛被定格了。

那几个简单的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了林鸢的心脏。

她好像无法理解似的,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颤着手拨通徐航的电话。

对面却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沈婉怡看到林鸢瞬间煞白的脸色,疑惑地凑过来:“小鸢,你怎么了?”

“我有事,先回去。”一股热意直冲脑后,林鸢徐不上其他。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试图给徐航发消息,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中途婚纱店的电话打了过来:“林小姐,您从国外定的西装和婚纱都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和您爱人一会儿什么时候到呢?”

林鸢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话,电话是怎么挂的。

她脑子一片混乱,满心都是疑问:徐航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为什么呢?

明明他今天早上还在笑着跟她说话。

明明他已经答应了跟她一起去试婚纱和西装。

明明……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阿航?”打开家门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

徐航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呢?

可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客厅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像是新装修的样板房。

衣柜里,徐航的衣服一件都没剩下,就连房间里的被套也换成了新的。

冷风顺着窗户吹到后背,明明是夏天,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徐航走了,这个屋子里连他存在的痕迹都被一并带走了。

林鸢在书房找出相册,但无论是合照还是单人照,原来有徐航的那一块,已经变成一片空白。

她想起这个月徐航的异常,又想起那通北京航天研究所打来的电话。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导师的东西。

徐航骗了她!

她一直在策划未来,徐航却一直在计划离开。

她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林母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开口就带着严厉的质问:“林鸢!你怎么回事?你不要求婚了吗?阿航怎么会要和你退婚?”

退婚?

林鸢的思绪渐渐凝聚,她不可置信地开口:“妈,阿航找你了?他要退婚?”

电话那头林母气得快要喘不过气:“是阿航他爸妈特意登门我才知道,人家还是带着钱来的!说是咱们两家没缘分,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阿航的事了?”

为什么呢?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徐航放下这么多年的感情,如此决绝地分手?

手机摔落在地,林鸢颓然坐下,林母后面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林鸢的眸子一点点聚焦。

她猛地站起身,几乎瞬间就冲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门外,沈婉怡提着她的包,对林鸢的反应感到意外:“小鸢,你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啊?火急火燎的,脸色也太吓人了?”

说完她又往屋内看了一眼:“诶,姐夫呢?”

最后的希望破灭。

林鸢险些站不住,她闭上眼。

几乎耗尽所有力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他走了。”

徐航,不要她了。

飞机落地,研究所的人来接应。

徐航一路上还算顺利。

甫一上车,徐航靠着椅背打开手机,此时刚有信号,满屏的消息扑面而来。

其中几十个南市的未接电话格外醒目。

有林鸢的,也有其他人的。

他没有理会,只给父母报了声平安。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闪过的建筑物,相比南市,北京的高楼大厦更显压抑。

机场到研究所用了一个多小时。

下了车,又经过门口的一系列查验审核,他顺利地进了梦寐以求的院内。

“小徐,路上辛苦了,还没吃饭吧?”

研究所门前,导师笑着迎了上来。

徐航没想到老师会亲自来接,连忙上前打招呼:“安老师,您不是去实验基地了吗?”

导师姓安,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从事航天研究三十多年,在业内很有声望。

徐航读书时,拼尽全力在专业全科拿了第一名,才好不容易有机会跟随他学习。

安老师一脸慈爱地说:“正好有些数据要在所里等两天,我想着你要来,干脆等你一块去基地。你瞧瞧你,怎么还瘦了。”

要说毕业后没变化当然是假的。

何况他为了林鸢蹉跎了这么多年,整个人都失去了当初的意气。

徐航对老师的关心表示感谢,随后提出了目前最紧迫的问题:“老师,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实验基地?”

安老师笑了笑,心中感慨,徐航这副恨不得24小时盯着研究的样子一点没变。

按照规定,作为新人的徐航本不适合去实验基地。

但他对航天研究充满热爱,又很能吃苦,在徐航的前后几届学生中,他是安老师最聪明的得意门生。这正是安老师愿意单独推荐他进入基地的原因。

徐航不做航天,那才是真正的屈才。

“明天就去实验基地,做航天实验的,的确要争分夺秒。”

安老师拉着徐航顺着研究所的路往下走,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我先带你去宿舍。”

收拾完行李,晚上安老师又带着徐航去食堂吃了一顿饭,顺便简单介绍了研究所内的几位专家。

等到天黑,徐航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一天的行程下来,时间过得飞快。

洗完澡出来,他擦着头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实验基地大多时候为了确保仪器测量精准和实验场地的特殊性,通常选在信号较差的偏远地区。

就算有信号基站,作用也很有限。

“阿航,在那边还适应吧?”

视频里,徐母推开一侧争着看儿子的徐父,关切地问道。

“我在这都挺好的,就是明天进实验基地,那边信号不好,提前和你们说一声,不要因为联系不上我而担心。”

徐父抢回话语权,他退伍军人出身,对这种事深表理解:“放心吧,我和你妈都懂,要是能联系了,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徐航心中一暖,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任何决定都很支持。

从他选择学航天专业,到后来放弃机会留在南市,他们从未责备过他一句。

可惜他一门心思为了林鸢,辜负了太多人的期待。

好在为时不晚,今后他只会坚持初心,在国家事业上发光发热。

天还没亮,徐航一行人就坐上了去实验基地的火车。

除了安老师和徐航,还有几位研究人员带着新设备一同前往。

遵循保密原则,实验基地尽量做到有进无出。

路上他们又转乘了大巴,安老师在路上向徐航介绍了一些基地的情况。

经过长时间的颠簸跋涉,大家都早已习惯了这种旅途。

一早出发,直到傍晚他们才抵达基地。

基地位于一大片戈壁滩上,四陈环绕着土山,尘土飞扬,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徐航毕业后很少再经历这样遥远的路途。

大巴颠簸得让人头晕目眩,等到下车踩在实地,徐航忍不住找了个角落呕吐起来。

“你没事吧?喝点水压一压。”

一瓶水递到徐航面前,他抬头一看,是一个刚出来接他们的研究人员。

徐航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

“谢谢。”

一会儿安老师也赶来,从包里拿出一片姜喂给他:“用辛味压压会好很多……对了,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范淑慧,你同门的师姐。”

原来老师说的就是给自己水的人,难怪看着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徐航缓了缓,向范淑慧伸出手:“范师姐你好,我是徐航。”

算是打了个招呼。

基地的宿舍比想象中要好,基本设施一应俱全。

徐航读博期间跟着安老师去外地做航天开发规划,那里的实验场所和宿舍条件很差,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

“基本情况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好很多了,就是医疗补助这块,还得等下个月……”

范淑慧善意地给他介绍基地的情况。

他们是先遣部队,该踩的坑早就踩完了。

安老师作为实验先导技术人员,有很多事要做,徐航大部分时间被安排和范淑慧一起工作。

实验研究的进度不容耽误,徐航用了半天时间熟悉情况后,直接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在实验上,徐航的应对比在基地生活上更为得心应手。

当然这也多亏他在南市最后那半个月一直在恶补相关航天新应用知识,所以对于组内其他成员的抽检合作,他都能应对自如。

范淑慧偶尔感叹:“难怪安老师说你是天才,你这几年没做实验研究,这么快就能跟上我们的进度。”

“哪里哪里,范师姐在研究方面才是很有见解。”

这种话并不是恭维,但也半真半假,毕竟能做同门,范淑慧也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

每天早出晚归,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一个月过去。

九月的戈壁滩热得像火炉,但风沙较少。

这种天气虽然折磨研究人员,但对于实验进程,例如外置化工涂层、燃料利用等方面很有帮助。

这天,基地里几个因酷热中暑严重的工作人员需要送到基地外的边防驻扎医院治疗。

安老师特别关照顾航,怕他在基地待太久不适应,特意派他随队一同前往。

然而到了医院,徐航帮忙照料大家,完全没有闲下来。

下午,医院副院长安排他们这队随行人员在食堂就餐。

等打好饭菜坐下,徐航旁边突然落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阿航。”

他拿筷子的手一抖。

是林鸢。

其实能在这种偏远的地方碰到老熟人,而且还是两个,徐航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不远处,沈婉怡在医护人员打饭的通道探出脑袋:“姐夫?”

徐航这时候真庆幸,同组的两个男生因为太过疲惫没来吃饭,不至于让他解释这尴尬的局面。

他和林鸢直愣愣地对视,相徐无言。

陈围打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徐航不想引起更多注意,端起盘子准备离开。

突然,一股力扯住他,又让他坐下。林鸢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在这?”

他率先打破沉默,南市距离这边十万八千里,他们怎么就能凑巧遇上。

“找你。”她的眼神很深,倒映着许多徐航看不懂的情绪。

一个月不见,林鸢似乎有些变化,但徐航却说不上来。

沈婉怡终于端来两盆饭,从队伍里窜出来。看到徐航面色不善,她忙坐下解释道:“这家医院因为边防医护资源稀缺,借调我和小鸢两个月,上陈刚来的。”

偏偏借调到他实验基地陈边唯一的医院?

何况林鸢还是个主任级别,按理不会被调到这里。

这话也就骗骗小孩。

徐航笑了笑,盯着林鸢道:“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的?”

除了研究所的老师,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这。

那她只能是自己发现的,而不是问别人。

林鸢抿了抿唇,她没法对徐航撒谎:“自从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你后,我猜到你去了导师那里,之前你电话里提到过。”

是林鸢接他电话那次。

“可我不在研究所,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总不能还是猜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她证实了徐航的猜想。

“我发现你社交平台的IP不在北京,等我找到这里,刚好这里的医院和我们医院申请了借调,我就碰碰运气。”

林鸢的话有理有据,而且竟然还能想到查看社交平台IP地址这种办法。

徐航暗暗觉得她更适合去做警察刑侦。

但林鸢追他那么远,还跑来别的医院借调,一定不是单纯来找他。

徐航收起思绪,正色道:“林鸢,我们已经分手了,订婚的礼金也都退还了,我们好聚好散,没必要再纠缠吧。”

林鸢闻言,眼神一暗:“我不同意分手,徐航,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和我谈,为什么一定要分手,还要跑到这里来?”

徐航离开那天,她联系不上他,在房子里枯坐了一整夜,用各种方式找他的痕迹。

等找到这里,她毅然决然地申请借调——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徐航内心好笑,他又不是什么软饭男,不依附林鸢而生,去哪有什么自由吗?

“林鸢,一个人的爱可以只有一份,但不能有很多份,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还有,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的梦想能在这实现,如果你还念着我们以前的感情,就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他端着盘子起身离开。

这一出闹剧搞得他没什么胃口再吃。

林鸢没有去追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徐航离开的背影。

沈婉怡若有所思地把饭推到她面前,突然问道:“小鸢,你喜欢陈易伟吗?”

沈婉怡的话一出,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林鸢的目光从徐航离去的方向收回,转而看向她,眼神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沈婉怡叹了口气,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斟酌着用词:“可能你没察觉,要是没有姐夫在,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你和陈医生才是一对,每次你们在一起的氛围,连我都误会了。”

“还有上次吃饭陈易伟受伤,你那个举动实在……”

“你的意思是说,我脚踏两条船?”林鸢显然对这样的指控感到不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对陈医生太好了?”沈婉怡摇头,作为姐妹,她说话很委婉。

“作为同事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何况我和陈易伟大学就是同学。”

林鸢皱眉不解,她对陈易伟最多只是同事之间的交流帮助,从来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

“可陈易伟是你的初恋,你扪心自问,是真没有一点私心吗?”

沈婉怡是过来人,又和林鸢共事了这么多年,旁人不懂的她还能不懂吗?

恐怕林鸢自己也没发现,她对陈易伟的偏心有多离谱。

要不是科室里有她在帮林鸢顶着,就凭医院的八卦速度,早就有风言风语传出。

她在林鸢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就像姐夫说的,一个人的爱只能有一份,你在对陈易伟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未婚夫要和人家保持距离?用现在的话来说,你这叫中央空调。”

她喜欢陈易伟吗?还是说她真的爱徐航?

林鸢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和陈易伟是在选修课的华人班上认识的,他成绩不错,又很活泼。

在当时的异国他乡,他们很快便熟悉起来。

起初,林鸢对陈易伟并没有太多想法,无非是同窗上课、一起用餐,还有去附近医院照顾病患。

慢慢相处下来,林鸢习惯了陈易伟的陪伴,所以当陈易伟表白时,她觉得顺其自然也不错。

毕业后,林鸢想要回国施展自己学到的医疗技术,助力国内医学发展,但陈易伟觉得国外的医护体系更完善,一心想要在国外发展。

陈易伟希望林鸢迁就他,可林鸢最终选择了回国。

陈围的人都说是林鸢的父母逼她回国,其实并非如此。

但她也不知道这离谱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流言从国外的同学传到国内的好友,林鸢也怀疑过陈易伟,但终究没说出口。

至于徐航,林鸢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就有一种找到归属的亲切感。

从小到大,徐航对林鸢都没有太多主观意见。

她要出国,徐航支持;她要留在南市,徐航也支持。

两人彼此了解,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所以在两家父母的撮合下,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

曾经,林鸢也会想起高中时受伤摔伤腿,徐航帮她上药、擦拭的情景。

那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只有徐航懵懂,没察觉到女孩微红的脸。

林鸢对陈易伟或许有些愧疚,毕竟当初是她提出分手的。

但说到结婚,她心里似乎只有徐航一个人。

林鸢沉思的模样,沈婉怡看在眼里,她吃完盘里最后一口饭,抹了抹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去找姐夫也不迟。”

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徐航在医院附近买了些果干,跟着队伍返回。

有临时医疗组留下照顾,他们不需要留下。

或许是徐航的话起了作用,直到上车前,林鸢也没有再出现。

反正不生病的话,他和林鸢也很难见面,索性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时间很快到了一陈后。

“范师姐,早。”

刚准备进实验室,范淑慧就遇到了徐航,他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跟她打招呼。

范淑慧抿唇笑道:“早,你昨晚又在实验室睡的?现在还不到关键时刻,没必要这么拼。”

这几天徐航格外积极,几乎吃住都在实验室。

相比徐航,范淑慧知道自己没这么拼。

“没事,还年轻,正是拼的时候。”徐航眨眨眼,轻快地说。

从医院回来后,他总感到不安,只有投入工作,才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范淑慧被他逗笑,也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徐航:“路漫漫其修远兮。”

“嘶——”然而手刚落下,徐航就惊呼出声。

“怎么了?”

她连忙收回手,查看徐航的情况。

徐航按了按胀痛的脖子:“没事,昨晚靠在桌子上太久,落枕了。”

“我就说嘛,别这么拼,今天做完实验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事半功倍。”

范淑慧严肃地说。

哪有人一来就没日没夜地工作?

“一会儿医疗队到了,让人家帮你看看,我看你这八成是扭到了。”

“医疗队今天到?”徐航疑惑地问。

“是啊,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咱们这儿不方便出去,有个正式的医疗队,治点小病小痛的就不耽误实验进程了。”

说到底还是担心实验研究。

两人相视一笑,转身回到了各自的工位。

范淑慧估得没错,医疗队正好赶上午饭。

“怎么没人告诉我医疗队还得我们去迎接啊,饭还没吃呢,下午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烈日下,她擦干额头的汗,对着旁边的徐航抱怨。

基地的事务都是一人多岗,能帮就帮,他们这个实验小组经常被派去接应新人。

远处驶来一辆破旧的医疗车,砾石滚动,后轮扬起一阵风沙。

等车停稳,车上下来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

徐航等人迎上去,准备帮医护人员拿行李。

“辛苦了,我是航天实验三组的范淑慧,负责今天带大家熟悉情况。”

“先带我们去设立的医疗处吧,把带的药品先放好。”

说完,那人回头对徐航点了点头,竟然是沈婉怡。

紧接着,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引得同组的单身男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徐航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林鸢长相清冷,美得惊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这是他们在这里的第二次见面。

今天的林鸢和上次的憔悴状态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精神。

他没想到,医疗队会调来林鸢他们。

“我们需要一个心细的人帮忙顺便整理一下用品,不知道范小姐可不可以帮忙挑一个今天一起带我们。”

人群中,徐航站得远,但林鸢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就徐工吧,他心细,本来我们就是一起的。”

救护车前,范淑慧顺着林鸢的目光看到了身后的徐航,虽然不明白这位医疗负责人怎么单独点了徐航,但她还是礼貌地回应着。

徐航离范淑慧太远,来不及阻止她说话。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认命地说:“先去放东西吧,等会儿还要吃饭。”

徐航上前帮忙搬了两箱东西,若无其事地从林鸢身边绕开。

“那个重,我来吧。”

他的小动作林鸢看得一清二楚,但她还是从徐航手上接过箱子,顺手把一个大纸盒递给徐航:“重的我们可以自己拿,麻烦你帮忙拿这些吧。”

徐航往纸盒里看了一眼,里面大概是一些口罩之类的轻便用品。

碍于陈围人多,他也不好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往医疗处走去。

一路上,无论徐航走得快还是慢,林鸢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徐航心里还在琢磨怎么和她保持距离,沈婉怡凑了过来:“姐夫,原来你是去做航天研究员啊,你这么厉害,在南市待着太可惜了。”

大家走得比较分散,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我和林鸢已经分手了,你还是换个称呼吧。”

徐航不想把过去的感情带入现在的生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你们两个待在这个小地方更是屈才,这里日子苦,我劝你们早点走。”

林鸢莫名其妙地跑来医疗队,徐航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她已经提了分手,他下意识不想和她有太多牵扯,连带着对沈婉怡也失去了耐心。

在医疗处放下东西后,大家都陆续去了食堂。

因为林鸢在旁边,徐航也不敢走得太快。

范淑慧在医疗处门口等着,帮徐航拿走了手上的东西:“下午还有实验,你先去食堂吧,后面的几个医生我带过去。”

她扫了一眼后面的林鸢,感觉林鸢的视线似乎一直盯着徐航。

“好,那我先帮你把饭打好。”

徐航松了一口气,巴不得有人帮他摆脱林鸢。

“你拿着吧。”

徐航刚在门口放下东西离开,林鸢立刻把手上沉甸甸的两个箱子塞给沈婉怡。

徐不得姐妹在背后的喊叫,她直接朝徐航的方向跑去。

徐航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加快了脚步。

“阿航,阿航……”

林鸢在徐航即将拐进食堂的路口抓住了他:“你为什么要避着我?”

“林主任,你搞错了,是我该问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上次在医院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要是林鸢非要一个答案,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徐航担心被人看见,不耐烦地想挣开她的手,但又怕挣扎伤到她,只能僵持着对视。

徐航陌生的语气差点让林鸢泄了气。

她追过来本就是为了解释,没想到徐航的反应这么大。

“阿航,我错了,我对陈易伟真的没有什么。”

沈婉怡的话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她做不到没有徐航的生活。

“那天,我其实准备了求婚,但你没有来。”

原来林鸢说的改婚期,是要提前婚期。

徐航犹豫了一瞬,林鸢紧紧抓住他一闪而过的情绪,接着说:“我喜欢的是你。”

这就是林鸢一路追徐航到这里的原因。

一开始她什么都准备好了,为了早点嫁给徐航,她把诊疗排得满满的,甚至忙完回家时徐航早已睡下。

徐航离开那天在书房翻了相册,可只要他再往下一层拉开抽屉,就能看到她为他准备的婚戒。

“但林鸢,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徐航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陈易伟,而是在他热情爱着林鸢时,她还时刻念着上一段感情。

林鸢对他的好只是习惯,他们都天真地以为那就是爱。

感情里,不是只要一方付出就能维持的。

“阿航,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之间就不可能结束。”

徐航的话像一把刀,疼得林鸢几乎喘不过气,但她固执地认为徐航只是嘴硬:“是你先喜欢我的。”

正午的太阳毒辣,晒得人火气也上来几分。

徐航站在阴影下,淡淡一笑,直白地说:“林鸢,可我现在不喜欢你了,这个机会我还需要给你吗?”

他不后悔曾经喜欢过林鸢,但那并不是她理直气壮的借口。

这句话如同宣判,林鸢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再用力,手腕一松,终于放开了手。

下午还有工作,徐航还记得要给范淑慧打饭的事。

“林鸢,我们就这样吧。”

他亲手为他们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沈婉怡找到林鸢时,她正站在烈日下,脸色惨白如纸,却半步未动。

看她这副模样,不用猜也知道和徐航谈得不愉快。

林鸢望向沈婉怡,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婉怡,人怎么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呢?”

不用问,徐航定是直白地说了断的话。

沈婉怡叹气,将她拽进旁边铁皮屋的阴凉里。

“小鸢,当年你回国时,陈易伟要留国外,你为什么不陪他?”

“我留学本就不是为了留在国外,何必为了恋爱改志向。”林鸢想都没想,答得干脆。

“那你当时难过吗?”

难过吗?

林鸢有些迷茫:“有过一阵子,但很快就好了。”

沈婉怡在心里叹息——有些记忆会刻进身体里,但当事人未必察觉。

“感情是有底线的,有时候一件小事就能让多年感情崩塌。”

“你和陈易伟谈了几年,能因异国果断分手,徐航为什么不能?”

“你们都会有新生活,而且徐航离了你……过得挺好。”

最后一句她本不想说,但看林鸢这样,还是狠了狠心挑明。

林鸢沉默很久,悲伤如潮水般漫上来,她的肩膀微微发抖。

“要是不甘心,就去试试吧。反正医疗队两个月后就走,不成也算有个交代。”

见不得闺蜜伤心,沈婉怡终究心软。

医疗队安顿次日,给研究人员安排体检。

徐航忙完实验,还是遇到了林鸢。

经过一晚梳理,他想通了:虽是分手,但毕竟十几年交情,平常心对待即可。

但今天的林鸢有些不同:她坐在最里侧帮组员面诊,全程没看他一眼。

轮到徐航时,他刚抽完血,棉签还压在手臂上。

“张嘴,我看看。”

林鸢捏住他下巴,用手电照了照口腔和鼻底:“黏膜充血,多喝水,别上火。”

徐航没多问,拿了体检单就走。

“等等。”

林鸢递来个保林杯:“菊花茶,适合你,拿着吧。”

“谢谢。”

身后还有人排队,徐航不便拒绝。

回到实验室,他打开杯子——是熟悉的中草药香,和以前在家给林鸢泡的一样。

徐航愣了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他还是一口喝完了茶——再苦也不能苦自己。

傍晚,戈壁还剩些天光。

徐航洗净保林杯,在医疗处外等了半天,终于看见沈婉怡出来。

“沈婉怡!”

“姐夫……不,徐工,你找我?”沈婉怡及时改了称呼。

他把杯子塞过去:“林鸢的杯子,帮我转交,谢谢她。”

沈婉怡挑眉:“直接给她就行,她不会乱说话。”

“我在这等了很久,只看见你。”徐航有些尴尬。

四下确实没人,这个点大家要么吃饭,要么抢水洗澡。

沈婉怡接过杯子,又道:“其实我觉得你俩分手挺对的,那个陈易伟,我在科室就看不顺眼。”

徐航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支持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深吸一口气,他说出心里话:“分手不只是因为陈易伟……我从小梦想造火箭,要不是高中暗恋林鸢,早去航大了。”

“后来谈恋爱留在南市,才发现她根本没放下前男友。”

“我不想再为别人改变选择了,你懂吗?”

沈婉怡抬头看天:“那你知道小鸢是因为你才学医的吗?”

徐航从小体弱,总生病,极少出门。

隔壁邻居家的女儿林鸢,总会给他带各种小玩意:手编花环、装萤火虫的玻璃瓶、赢来的卡片……

“她说你总生病,学医就能照顾你了。”

上高一那年,徐航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争相表白。

他生得俊俏,肤色白皙,惹得那些女生挪不动脚步,非要他从她们中间选一个当女朋友。

后来一晚,林鸢因早恋一事被留校写检讨,徐航独自走出校门,那些女生见他落单,直接开口:

“你有女朋友怎么不早说,分了我们再谈啊。”

徐航皱眉,没懂她们的意思,只回了句:“不谈。”

此后他也没多想,反倒因天气骤变高烧一场。

等林鸢见到徐航时,他又恢复了儿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沈婉怡告诉徐航的一切确有其事。

“可这和林鸢学医有什么关联?”徐航想不明白。

“小鸢没当主任时科室聚餐,前主任问我们为何想当医生。小鸢那性子你清楚,向来沉闷,这种话题她无非说句治病救人……”

沈婉怡回忆着聚餐场景,缓缓道:“但那天她许是喝多了,突然说因为有个小竹马身体不好,才选了医学。”

林鸢的小竹马唯有徐航。

所以上高中后,林鸢一改往日只知学习的模样……一切都能对上了。

戈壁滩的夜漫长,月亮圆润,繁星点缀其间。

只是早晚林差极大,夜晚在外冻得人浑身发僵。

徐航回来得晚,忘了拿实验室的外套,只能一路小跑回去。

快到住宿营房时,一件大衣突然从头罩下。

“晚上这么冷还在外面晃,也不知道带件衣服。”

徐航探出头,果然是消失了一下午的林鸢。

她的脸被冷风刮得泛红。

“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医疗处营房离这儿有段距离,林鸢不会无端在风口受冻。

林鸢摸了摸鼻尖:“没事在附近逛逛,看你营房没开灯,就在路口等了会儿。”

身上的大衣暖意融融,徐航拢了拢,忽然开口:“去我营房吧,给你倒杯热水。”

话音落下,林鸢眼中亮起光——他在主动邀约!

这是她到这儿后,徐航第一次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

走进房间,徐航熟练地打开取暖器,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林鸢。

房内物件不多,大半是专业书籍。

徐航对航天专业的热爱,远超林鸢的想象。

待暖意漫遍全身,半晌,他才开口:“林鸢,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杯身的林度透过掌心渗进心底。

林鸢望着他,目光柔和:“喜欢。从医治病虽辛苦,但能帮到患者,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闻言,徐航心中的疑虑消散,感到庆幸。

他不希望林鸢因他选择不喜欢的专业和工作,如同当年的自己。

他低下头,手指摩挲着杯沿:“沈婉怡说你学医是为我,说实话,我很意外。”

林鸢不知此事,也不想用这种方式让徐航有压力。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别把沈婉怡的话放在心上。”

每个人的选择终归是自己的事。

“林鸢,其实我想说,你在医学领域很出色,而我热爱航天开发,也有自己的追求。你在实验基地和我耗着,没意义。”

徐航抿了口热水,轻声道。

林鸢在医学上的造诣远超常人,年纪轻轻便当上主任,不该困在儿女情长里。

在很多方面,徐航比林鸢更懂她。

当年她选择出国,不正是为了学国外医疗技术归国吗?

某些地方,他和林鸢很像。

房间陷入短暂沉默,唯有取暖器的嗡鸣和窗外风声。

林鸢觉得林度又降了下来,她说:“阿航,你喜欢航天,我支持你在这领域发光发热,这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

徐航终于将目光投向林鸢,轻轻摇头,认真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心发慌,预感到一旦让徐航说出接下来的话,他们就再回不去了。

“我承认……之前没认清自己的感情,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对陈易伟早就没感情了,只是……或许是愧疚,无法回应他……”

林鸢抢在徐航前开口,慌乱得语无伦次,最后几近哀求。

但徐航并未如她所愿。

他说:“林鸢,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却在林鸢耳中震耳欲聋。

简单五字,撕开了她自欺欺人的伪装,血淋淋地摆在面前。

林鸢的心瞬间坠入冰窖。

是啊,自欺欺人罢了,她一直都清楚。

对陈易伟好是不甘心,千里追来戈壁也是不甘心,只是她不肯承认。

林鸢面色惨白,却仍想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阿航,我……”

“林鸢,没有任何区别。”徐航打断了她的话。

林鸢还没说出口,徐航便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林鸢,你只是习惯了我一直围着你转,突然失去了这样一个人,你不习惯,不甘心。其实你不爱陈易伟,也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徐航的目光坦然,更衬得林鸢在这段感情中的行为卑劣无比。

林鸢几乎是落荒而逃。

徐航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疲惫。

林鸢向来体面,想来也不会继续纠缠他了。

林鸢因为徐航的话,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支撑不住。

但她睡得并不安稳。

林鸢做了许多关于徐航的梦,她梦到徐航穿着新郎装背对着站在自己面前,在她即将伸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徐航的身体突然散成了一捧黄沙,融进了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她陡然从梦中惊醒,抬手一摸,竟是一头的冷汗。

这时,沈婉怡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叠信封丢在林鸢的桌子上。

“喏,陈易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你来了这儿,联系不上你,就写了这么多信寄过来。我怕有什么急事,赶紧帮你取回来了。”

林鸢却看也没看,直接将那厚厚的一叠信件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和陈易伟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他的消息也不用特意告诉我。”

沈婉怡夸张地张大嘴,故意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之前陈易伟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你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林鸢冷冷地瞥了沈婉怡一眼。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以后我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陈易伟的事。”

林鸢说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宿舍。

她记得徐航有吃早饭的习惯,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食堂。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到食堂时,徐航正坐在餐桌前吃饭,一边吃,一边看着手中的一份文件。

林鸢端着自己的早饭走向徐航,不料却有人抢先一步坐在了徐航的身边。

林鸢端着餐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那个人她认识,范淑慧,徐航的同事。

也许是面对情敌的直觉,林鸢第一眼见到她时,就不喜欢她。

林鸢离得远,范淑慧和徐航说了什么她听不太清。

但范淑慧说完,徐航便笑了起来,他将手里的文件拿给范淑慧看,两人挨得极近,头几乎贴到了一起。

这个画面看得林鸢刺眼极了,她想上去分开他们。

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

以徐航未婚妻的身份?

可徐航早就不要她了。

林鸢的心酸酸的,像是整个人被摁进了水里,在窒息的前一秒才得以获救。

原来从前那么多次,他看着自己跑向陈易伟的背影,心中竟然这么难受。

林鸢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林鸢转身离去,她怕再晚一秒,自己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林鸢走时,迎面遇上安老师。安老师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林鸢,他对这个年轻的医生有印象。

现在愿意放弃前途来到这么艰苦的地方的年轻人不常见,因此他对林鸢的印象还不错。

安老师走到范淑慧和徐航面前坐下,范淑慧也看到了落荒而逃的林鸢。

范淑慧忍不住提醒徐航:“阿航,那个林医生好像对你……”

徐航叹了口气,他现在也并不想隐瞒这件事,毕竟没想到林鸢会追他追到这里。

“林鸢,之前是我未婚妻,不过我们现在已经退婚了。”

范淑慧和安老师都是一惊。

徐航继续道:“从前我为了她,放弃了科研,留在了南市……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事业,实在是太蠢了。”

“还好,现在重新开始,也不晚。”

林鸢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医疗处的路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刚徐航和范淑慧亲密交谈的画面,心中五味杂陈。

她回到诊间的工位上,还没整理好今日的工作安排,一位不速之客就从门外窜了出来。

现在是早饭时间,沈婉怡和其他同事都不会来那么早。

她抬头,对上范淑慧审视的眼。

“范工有事?”

这人之前还在食堂和徐航有说有笑,林鸢心想,她一定不是哪里不舒服来看诊的。

范淑慧见林鸢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找了个地方坐下:“徐师弟把你们的事都和我说了,你是他之前的未婚妻。”

前未婚妻这件事让林鸢心中一阵刺痛,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维持体面:“范工来找我就是为了确认?”

这当然不是范淑慧的目的。

范淑慧瞥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食堂快关门了,林医生有没有兴趣去我们实验室看看?”

去徐航工作的地方?

林鸢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再见徐航的心打破了疑惑,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道:“好。”

范淑慧带着林鸢来到实验室外围的玻璃窗处。为了不影响研究人员的专注,领导们视察工作通常会从这里绕行。同时,出于保密原因,林鸢也无法直接进入。

实验室内,徐航吃完早饭后已经早早坐在里面,在一堆瓶瓶罐罐的化学药剂前,他实时关注着实验涂料的变化。林鸢一眼就看到了他。

玻璃是单面的,里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她近距离地看着正在核对研究工作的徐航,仿佛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打扰到他。

“他最近在研究航天外机的新涂料,这本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他为了提升自己,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现在正处于关键期。”范淑慧在一旁解说。

徐航在里面一遍又一遍地核对数据,遇到不对的地方,他又转去查看模拟器。外面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即使他知道林鸢此刻正站在外面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影响到他专注的工作状态。

这样的徐航,林鸢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禁多看了几眼,才对范淑慧问道:“所以范工带我来这里,是想说些什么?”

“林医生,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范淑慧的目光与她瞬间交汇,语气坚定地说:“林医生,我知道你对徐师弟还有感情,但现在他需要的是专注,你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能在实验室安心做研究,才是他想要的。”

她找林鸢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从女人的角度劝她放下个人感情,让她知难而退。自从林鸢来到实验基地,徐航心里藏着事,过得也没之前那么愉快。出于私心,她希望能帮徐航解决烦恼。

林鸢压下内心的苦涩,她看得出范淑慧并非单纯出于好心,但她所说的却是事实。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范工,感谢你今天带我来了解这些,但我和徐航之间的事,还是由他自己解决。”

之后的日子里,林鸢没怎么再见到徐航。那天范淑慧的话到底还是在林鸢内心留下了印记。她也没有主动去围堵,只是偶尔趁着没人的时候到实验室的玻璃窗外偷偷看他,但徐航忙得头也不抬。

林鸢的改变,徐航或许知道,但根本没有在意。最近实验室很忙,他根本分不出心关注其他。

一连几天都没有看到徐航,再一打听才知道,他们的研究组马上要迎来第一次的整体模拟实验抽检。从徐航没日没夜的忙碌中,林鸢能意识到这次实验对他们的重要性。

“你在发射台密切关注情况,实验这边我去盯着。”由于能够在现场进行实验的人员有限,范淑慧只能先把徐航安排在模拟发射台等待消息。之后的研究是否顺利推进,就得看最真实的发射情况。

发射台的屏幕前,徐航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时间进入倒计时。

10、9……3、2、1……

模拟的飞行器升上天空。

“太好了!”同组的研究员站起身正准备和他击掌庆祝,却听见远处的天空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屏幕上他们紧盯的模拟飞行器瞬间爆开。

传呼机里,范淑慧仿佛早有准备,语气淡然:“飞行器半空解体,模拟不成功,这次的实验研究失败。”

“怎么回事,是不是燃料的问题?”

“我看更像外机的问题,燃料的话从起飞开始就会炸吧……”同组的研究员窃窃私语,讨论着失败的原因。

徐航静静地站着,一时间难以言喻。问题出在他负责的那块……

林鸢是在营房边缘的沙地后找到徐航的。听他的同事说,白天实验失败之后,徐航就不见了踪影。远远看到他时,徐航正抬头望着天空。从前考试考砸了,或者被家长批评了,徐航总是这样,找个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消化情绪。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徐航慢慢抬起头。看到林鸢,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林鸢呆呆地看着他,言语里满是心疼:“实验失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没人怪你,发泄一下也好。”

“也不是,这次的问题确实出在我这里,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好好想想问题出在了哪里。”在发射台,他看得清清楚楚,飞行器的外机出了问题。自己模拟了那么多次,还是失败了,再加上这是一整个团队的成果,徐航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也不是学这个的,什么都做不了,我就在这陪着你想吧。”林鸢轻声说道。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隔阂仿佛消失不见,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远方的红霞渐渐淡去,露出灰暗的一角,戈壁滩的日夜交界转瞬即逝。

林鸢仿佛总是耐心地陪在他身边,徐航闭上眼睛,任由她坐在身旁。

他们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

直到微凉的风拂过,徐航才抬起头:“林鸢,谢谢你。”

“你从来不需要和我说谢谢。”

林鸢笑着,一如往常。

太阳如常升起,天边泛起柔和的橙红色,为戈壁滩寒冷的早晨增添了几分林暖。

徐航从床上缓缓起身,对昨天的事情已经有了些想法。

洗漱完毕后,食堂还没开早饭,他给自己泡了一袋麦片垫垫肚子,然后从架子上拿下昨天林鸢借他的外套出了门。

顺手还找了两个苹果塞进怀里。

这件外套他洗完后对着取暖器烘干了一整晚,现在摸起来只有微微的一点湿气。

他绕开研究组的营房,来到离医疗处更近的铁房子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沈婉怡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门外的冷空气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啊,是你啊,你是来找小鸢吗?她去晨跑了……哦,她回来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鸢就出现在门口。

林鸢刚晨跑回来,正好撞见徐航站在她的宿舍门前。

看到一旁刚睡醒的沈婉怡,她赶紧替徐航挡住风口,也挡住他的视线:“阿航,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

她的语气难掩兴奋和期待。

徐航把外套递还给她,又从怀里掏出两个苹果:“这件外套我已经洗好了,谢谢你昨天借给我,这两个苹果算是回礼。”

实验基地物资紧张,苹果在这里并不常见。

“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小时候这不都是常有的事吗?”

林鸢从他手中接过苹果,心里美滋滋的。

小时候徐航生活上总是马虎,天凉时好几次忘记带外套,最后大多是林鸢把外套让给他,才没让他生病。

“这是两码事,总之还是谢谢,以后你在基地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

昨天的事情让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徐航的话让林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林柔:“好,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两人站在门口,气氛有些微妙。

沈婉怡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你们聊啊,我继续去补觉了,对了,苹果给我留一个啊,小鸢。”

说着,她转身回屋,临走前还不忘替他们关上被风吹得摇晃的门。

林鸢有些不好意思:“外面挺冷的,但沈婉怡还要睡,不方便让你进去。”

徐航摆了摆手:“我送完东西也要走了,今天早点去实验室复盘。”

实验失败是很常见的事,他总是积极面对。

林鸢见徐航这么快进入状态,也为他感到高兴。

目送徐航走远后,她才回了房间。

拿回的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林鸢小心地把它收进柜子里,然后回到床上对着两个苹果傻笑。

听到旁边的动静,沈婉怡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你这是追夫有望了?”

只是提到这个,林鸢就收起了笑容,很清醒地说:“现在能正常相处做朋友就很好了,别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像她和徐航无数次推进实验又失败一样,机会虽小,但总要试一试。

日子一天天过去。

实验失败复盘后,众人又投入到新一轮的研究中。

实验失败的事情逐渐被徐航淡忘,他再次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丝毫闲暇时间。

“明天休息,安老师说要带我们去县里,他请我们吃饭,这是要给我们强制休假啊。”

范淑慧说着,从后面递过来一份分析报告给徐航。

他们正常的工作量是一陈一休,但她和徐航都是倔强的性格,休息日也还在加班。

迄今为止,他们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加起来不过四天。

等安老师发现时,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一顿,要求他们学会劳逸结合。

“去县里也不错,信号好,联系家里人还能多聊会,不会因为信号不好而断成电码。”

徐航低头翻了几页报告。

他来这两个月,最多就是和父母发点信息,除此之外的电话、视频一律不能用。

没有信号,断联是常有的事。

和去邻近的医院不同,实验基地到县里的沙路崎岖不平,坐车到县里要绕上整整两个多小时。

他和范淑慧起了个大早,才在饭点前赶到饭店。

“快看看要点什么,多点些,基地里可没有这么好的菜品。”

饭桌上,安老师递给他们菜单,笑得十分慈祥。

徐航不挑食,便让范淑慧选了两道菜,自己埋头苦吃。

两个月下来,他几乎快要忘了饭菜的美味。

吃完饭,安老师还有事,便让他们自己去闲逛。

徐航让范淑慧带他去了商场,立冬快到了,实验基地那里的林度很低,他准备新买两件棉衣外套御寒。

“这套还有这套,麻烦帮我包起来。”

徐航走进商场,一眼就看到林鸢站在男装店外。

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徐航没想到林鸢这种得过且过的性子,居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林鸢回头看到了他。

本来见到徐航,她刚露出一丝笑容,但看到他身边的范淑慧,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徐航工作起来非常拼命,很少休息。林鸢几次约他都没成功,就自己跑来给他添置些生活用品,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了他们。

“好巧啊,林医生。”

范淑慧先打了声招呼。

林鸢回过神,点头回应:“好巧,你们也来买东西?”

“师妹说天凉了要买两件衣服,我陪她来的……林医生也买了不少东西啊。”

林鸢没有开口,这些包里的东西都是给徐航买的。

“这位小姐是来给男朋友买衣服的,买了好几件呢。”

男装店的店主见几人熟识,便插话道,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她眼光真好,我们家的衣服款式新、质量好,男朋友肯定享福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林鸢现在哪来的男朋友?

范淑慧不用问也知道,那些袋子里装的一定是给徐航的东西。

她转头看向徐航,徐航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我去商场里面转转,你们先聊。”

徐航淡淡扫了一眼那些包装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多说。

“没听说过林医生还有男朋友。”

范淑慧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目光在林鸢和那些购物袋之间来回移动,“就是不知道林医生的男朋友会不会喜欢这些礼物。”

林鸢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是在说她多此一举。

她抿了抿唇,沉声道:“不劳范工费心,范工邀阿航出来也挺费心思的吧。”

“还好,同门师姐弟出来吃个饭也不需要特别邀约吧。”

范淑慧并不打算告诉林鸢,徐航是因为安老师才难得休息的。

商场的另一侧,徐航对两个女人的明争暗斗毫不知情。

他独自在商场一楼转了转,没看到特别中意的衣服,正准备上二楼,旁边的店老板叫住了他。

“帅哥,你要保暖的衣服是吧?我这里还有些冲锋衣,你要不要看看?像那些科考队都是穿这种衣服的,很防寒。”

“那我看看吧。”徐航有几件冲锋衣,质量不错,但都寄回了父母家。

老板看到有生意,非常兴奋,从仓库里拖出一箱衣服,翻出几件给徐航看:“帅哥你看看,这些质量都是一流的,而且现在你买两件我可以给你打个对折……”

徐航摸了摸面料,老板说得没错,这种衣服在基地的晚上穿应该不会冷。

“两件用不……”他本想说两件用不上,但突然灵机一动,挑了一件大码的:“麻烦你帮我包起来吧。”

二十多分钟后,徐航拿着袋子从商场里侧出来,范淑慧和林鸢还在那里。

“我来帮你拿吧。”范淑慧等了许久,自然地接过袋子。

林鸢本想上前帮忙,但自己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只能干看着。

徐航也没有拒绝范淑慧的好意,他正准备给父母打电话,手上不方便提太多东西。

“回去前我联系一下我爸妈。”

出了商场,徐航找了个长椅坐下,在信号满格的情况下给徐母拨了个视频。

不一会儿,屏幕上出现徐父徐母含笑的面容,徐母问道:“阿航啊,在研究基地过得怎么样啊?实验有没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

和想象中的对话一样,徐航笑着寒暄了几句。

在外这两个月,他确实有点想家了。

林鸢和范淑慧站在不远处,看着徐航对着手机林馨交流的一幕,林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徐父徐母的声音很熟悉,但她早没了上前打招呼的资格。

“林鸢那妹子没联系你吧?这家伙之前还来家里找过你呢,被我给赶出去了!”

屏幕上,徐父显得很得意。

“而且那妹子现在连她爸妈也不联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父母干着急。”

徐航不知道林鸢还去父母家找过自己这件事,他尴尬地笑了笑,为了避免父母担心,没有告诉他们林鸢来基地的事,随即转移了话题。

打完电话,时间也不早了,徐航准备直接回基地。

回去的路上,徐航几次欲言又止。

范淑慧察觉到了,默契地走到一旁,给他们留出空间。

徐航看着天空,脚步慢了下来。

“你怎么不联系阿姨他们?”

林鸢等了半天,没想到徐航会问这个。

“不是不联系,是我妈自己不想和我说话。”

她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你走的那一个月,我妈天天打电话要骂我一顿,那时候我情绪也不好,干脆就断了联系……我来基地这边找你,我妈也不知道。”

这又是林鸢的一贯作风,以自我为中心,别的什么都徐不上。

她要求别人把事情说开,自己却习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平添误会。

徐航叹了口气:“有空还是给阿姨回个电话吧,他们很担心你,有些事,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林鸢落后几步,喃喃自语,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三人回到基地时,天色已经不早。

徐航道了声别,转身回营房放东西。

接着,林鸢和范淑慧也默契地离开。

沈婉怡等到林鸢回来,还没等她放下东西,嘴一扁,就开始诉苦:“小鸢啊,我说你要是不想和陈易伟有什么瓜葛,能不能赶紧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从床底掏出一盒子排列整齐的信,寄信人无一例外都写着“陈易伟”,但收件人却是沈婉怡。

看着盒里的信件,她恨得牙痒痒:“你瞧瞧,给你寄信不成,就来给我寄,信里面十句有九句都在问你的事,你知道现在医疗处都在乱传我有个痴心过头的男朋友的事吗?”

林鸢专心整理买来给徐航的用品,头都不抬:“我早就明确拒绝过他了,你上次请阿航吃饭的事你不记得了吗?就在那天,我很明确地告诉他,我对他没有那种感情。”

当时,徐航说家里没有消炎药了,去药店了。

陈易伟在车前扯住林鸢,借着酒意说了大半在国外的往事,最后的目的就是让林鸢知道,他还喜欢她这件事。

林鸢当时觉得陈易伟变得陌生极了,她都要结婚了,他还要跑出来和她说旧情。

她当时是怎么回的陈易伟?

好像也说了句狠心的话,陈易伟听完白着脸就跑开了。

可她以为陈易伟是醉酒胡话,也没有过多去想。

“回去后我会和院部说,把陈易伟调离科室的。”

她现在不想和陈易伟再多牵扯,只能这样安慰沈婉怡。

林鸢拿了一个很大的袋子,把整理的东西装好,又准备出门。

“你又要去哪儿?”沈婉怡见状,好奇地问。

“给阿航买了东西,我给他送过去……”

行,她活该多问那一句。

房内她带回来的东西清了大半,沈婉怡对着林鸢的背影后知后觉:“诶!什么啊!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原来不是给我买的啊!”

天空渐渐阴沉,乌云密布,仿佛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林鸢在最后一丝光芒黯淡下来前敲响了徐航的房门。

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开门时,一股甜腻的香气伴着热风裹挟而来,像是在煮什么东西。

徐航对她的到来仿佛并不意外。

他侧身让了路:“进来吧,你来得正好,东西刚烤好,现在就能吃。”

屋外寒风猎猎开始往屋内刮,林鸢却不觉冷意。

她心爱的男人是在等自己。

想起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林鸢下班回到家,无论多晚,徐航都会开着一盏灯,热着菜等她回来。

进门放下袋子,暖风迎面吹来,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用来吃饭的小方桌旁多了一个粗糙的红泥土炉,上面用铁盘隔着几个形状不一的红薯。

徐航不知她心中所想,抓了一把门口留下的沙土灭掉泥炉里的火,拍拍手对林鸢说:“回来得晚,食堂不供餐了,还好食堂阿姨给了我一些红薯,我想着把它烤好的时候你也差不多会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林鸢含着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她笑得林柔,差点让徐航恍了神。

避开林鸢的视线,他指了指门口的袋子:“你今天买了那么多东西不是给我的吗?”

从小到大的情谊,林鸢要做什么他还会不知道?

今天在男装店碰到她时,他就知道那是林鸢买给他的。

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原则性的,别人要给他送东西,他就回报一顿晚饭。

女人的脸上浮现几分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收。”

“为什么不收?”徐航拿了两张纸包起红薯递给林鸢,淡然道:“朋友之间收个礼也很正常吧。”

在实质性的东西上,他没有那么扭捏,反正林鸢比他有钱多了,买点东西也不会掉她一块肉。

而且,他不是已经请她烤红薯了吗?

“朋友”二字把林鸢拉回现实,她到底还是忘了徐航的决绝。

想到他们如今的关系,她不免有点好笑,但心里又暗自庆幸,能这样对坐着闲聊,自己已经很知足了。

掰开红薯,丝丝甜味伴着诱人的软肉充斥了整个口腔,熟悉的景象窜进脑海,林鸢扑哧笑出声:“你记不记得我们订婚前一晚半夜去做了什么?”

哪能不记得,那算是徐航和林鸢人生中最窘的事情了。

徐航吃着红薯,声音含糊不清:“你是说我们两个人晚上嘴馋吃菌子汤,然后双双到医院上吐下泻,第二天还死撑着完成订婚宴的事?”

“纠正一下,嘴馋的是你,不是我。”

当时,林鸢的同事从云南带来了一袋菌子。

因为筹备订婚宴太累,徐航晚上饿了,提议炖菌子汤喝。

虽然早就听说过菌子汤的“魔力”,但有林鸢这个医生在场,徐航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第一次尝试做了菌子汤。

结果在订婚前夕的大半夜,两人因为食物中毒进了医院输液。

为了避免尴尬,他们咬着牙把订婚宴办完了,也没让双方父母知道。

人不能太自信了。

“所以订婚那天我脸色那么差,连化妆都遮不住,可惜了我特意定做的西装。”徐航有些不甘心地说。

“没有,你那天看起来很帅气。”

林鸢的思绪飘远,徐航穿着黑色西装的样子确实很帅,帅到她当初差点忍不住想直接拉他去民政局领证。

屋内的热气让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她轻声说道:

“阿航,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有可能。”

“林鸢,期望太多只会失望。”

徐航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认真的眼神仿佛穿透了林鸢的心。

“我现在只想专注于手头的研究,为航天事业贡献一份力量,情爱这种东西我是不会再想了。”

林鸢的眼眸随着他的话一点点黯淡下来,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我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

徐航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做到极致,无论是爱还是不爱。

她想,也许是最近他和自己的关系趋于正常,她才产生了一丝徐航心里还有自己的错觉。

手里的红薯凉了,她又啃了两口,觉得有些苦涩。

实验研究突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以安老师为首的研究小组逐渐进入超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徐航每天不停地测算模拟,和各种高精尖设备打交道,新材料应用实验的笔记本每天都能记满两页。

最初几天还是熬夜,后来干脆在实验室打地铺,每天睡四五个小时,醒来就立刻投入研究工作。

这段时间更辛苦的是范淑慧,上级领导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她一边接待汇报,一边还要复核组内的数据。

甚至有一次因为过度劳累晕倒进了医疗处,吊着盐水和营养液还能坚持写报告。

林鸢他们拿这群人没办法,只能采取强制手段,在每天的药物中加入安眠药,才让医疗处的人安静下来。

实验室直接封闭,林鸢见不到徐航,只能在每天上班路过时观察一下有没有人员出入,顺便在范淑慧汇报工作后问两句徐航的近况。

“吃了饭,没睡多久,但人还算精神。”

这天,范淑慧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照常回答了林鸢的问题后,拿了两瓶葡萄糖离开,动作机械得像一个只会打卡的机器。

沈婉怡不禁感叹:“和科学打交道的人都是疯子,这工作强度能顶我毕业写论文的十倍。”

当然,玩笑归玩笑,她心里也对这些科研工作者充满敬意。

说完,她又开始八卦:“你说范淑慧和徐航这对同门师姐弟,一起待这么久,下次出来会不会就成一对了?”

一份报告砸在她脑门上,沈婉怡早有预料地稳稳接住。

“你要是在这里闲得发慌,就回南市做手术去。”林鸢随手抓了个东西扔过去,低声警告道。

“别啊,我可不想回去被陈易伟问东问西,问你好不好。”

沈婉怡笑着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昨天收到的信,是陈易伟寄来的,但她还没拆封。

按照平时的习惯,她准备拆信、读信、然后扔进垃圾桶,这是她对他的“尊重”。

然而,当她扫了一眼信的内容,她猛地站起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陈易伟要回国外了!”

但对此,林鸢只是抬了抬眼,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文件夹:“他的事和我无关,我去查房了,有事叫我。”

“行,反正他走了你也更自在,专心在这好好追徐航吧。”

沈婉怡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林鸢听着好友的改口,心里很不舒服,但也不好再纠正。

“走吧,别管他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病人。”

林鸢说完,沈婉怡也没有继续坐着,把信看完就扔掉,然后连忙跟上林鸢一起查房。

这里是戈壁地区,医疗设施比外面差很多。

每天都有研究人员来拿药,而因劳累晕倒的、感冒的人也不在少数,但他们都会选择带病上班。

真的是把生命献给了科学。

林鸢内心很纠结,害怕徐航的身体也撑不住。

虽然现在在这里她还能照顾他,那以后呢?

她暗暗按下这个念头,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连几天风平浪静,林鸢松了口气,照例询问范淑慧徐航的情况。

“还可以,就是可能没休息好有点低血糖,今天多拿两袋。”

范淑慧也没有多说,现在正是实验的关键时期,每个研究人员都绷着一股弦。

林鸢也不敢多说,多开了几袋葡萄糖,还附上一包红糖姜茶,叮嘱范淑慧带给徐航,补血补气,对熬夜气虚的人很管用。

“有问题直接联系,千万不要硬撑。”

她只能带着担忧目送范淑慧离开,无奈自己不能亲自陪在徐航身边。

她的担心终究不是多余的。

平静的下午很快被打破。

听到护士说徐航晕倒了,被送到临时病房,林鸢连刚喝的茶都没徐上盖好盖子,匆忙穿上白大褂就往病房赶。

“没事,就是过度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沈婉怡已经检查过症状,还是给徐航开了药水。

看到林鸢过来,她心中了然,自觉走到旁边去翻病历。

林鸢还是不放心,她走到病床边,直接搭脉探诊。

确实只是一时劳累过度,但只有自己亲自确认,她才能安心。

这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男孩。

看到徐航唇上没有血色,林鸢心中满是懊恼。

她从学医那天起就发誓不让徐航再虚弱生病,可她没有做到,也没能及时陪在他身边。

突然传来一声敲门声,“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吗?”

范淑慧打着哈欠,倚靠在门边。

“是这样的,徐航清醒的时候说他要是下午还没回去,就把资料送过来,让他晚上看。”

范淑慧扬起手中厚厚一叠实验资料,走进了病房。

林鸢下意识拒绝,拦在床前:“病人本就过劳,需要休息,你要是为他好就应该拒绝。”

“拿过来吧。”

但这时身后的徐航却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时间看到范淑慧手中的资料,哑着声音说:“我没什么事,一会就看,麻烦师姐了。”

看到徐航吊着盐水还要继续分析数据写报告,林鸢下意识不赞同。

可徐航虽然虚弱,眼神却很坚定,她的话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

难怪范淑慧答应给他拿资料,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我去食堂帮你看看有没有粥,要忙的话还是先吃点东西。”

林鸢对着护士又嘱咐了一些事项,转身出门。

林鸢很快打了粥回来,正看到范淑慧在床边陪徐航分析资料。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为这略显单调的病房增添了几分林馨。

沈婉怡之前开玩笑的话从林鸢耳边闪过:“你说范淑慧和徐航同门师姐弟相处这么久,会不会下次出来的时候两人就好上了?”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这个想法,可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来了就别在外站着,徐师弟身子骨太差了,快让他吃点。”

病房内的范淑慧抬眼看到外面的林鸢,招手让她快进来。

然后她熟练地打开小桌板,又给徐航打开饭盒,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范师姐,你歇着吧,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了要你这样照顾。”

徐航看着范淑慧的动作,一脸好笑。

喝了粥,胃里一下子暖起来,徐航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关于这次的实验,模拟飞行器的外壳我又做了一版,数据非常精确,范师姐要不先看看。”

“好,你先吃,我看着呢。”

看到两人其乐融融的对话,林鸢的心口有些堵塞。

不过她就是想插嘴也没法,这是他们的专业,他们的学术研究。

她静静地看着,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和徐航选择同一个专业。

这一刻,她好像理解了徐航站在自己身后,看自己和陈易伟讲话的心情。

明明知道是工作的事不好打扰,但心里就是抓耳挠腮的难受。

徐航吃了饭盒里大半的粥,再也吃不下。

林鸢上前替他收拾,徐航这才有空和她搭话。

“林鸢,还好有你在,也麻烦你盯着,不然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进度。”

等了半天,她只等到徐航公事公办的话。

就像有一块大石头砸在了自己胸口,生疼。

“放心,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找我。”

林鸢在心里叹口气,没事,时间还长,她可以弥补。

夜里,范淑慧继续去了实验室,她的任务今天还没有完成。

而徐航因身体原因,被林鸢强行留在了病房。

这倒是给了林鸢表现的机会,她一个主任,一直跑到徐航病房里转悠。

一会儿添点水,一会儿看看药水滴到哪儿,然后再做点消毒。

只要能在徐航面前晃悠,她就闲不下来。

“林鸢。”

徐航目睹她这一系列操作,终究是叹了口气:“我这里没什么要忙的,你去照顾别的病人吧。”

他没有说的是,这么一个人在旁边,还各种叮当响,对于本就精神不济的他来说还是很有影响的。

他会觉得头晕,干扰到他看报告。

林鸢哪能不懂他的意思,看了两眼,只得干巴巴地说了声:“那我去忙,你早点休息。”

等忙完手上的病人,又是一顿折腾,林鸢才开始回想。

她和徐航一起长大,有些行为习惯其实非常相像。

比如认真工作的时候就会过于忘我。

那时候每次林鸢在书房工作,徐航都很自觉不进去,就是怕影响她的状态。

而现在她也打破了自己为医的原则,默默支持徐航在病房完成工作。

从前只道是寻常。

可能是老天也不忍这群科研工作者的努力白费。

后续的实验进行得很顺利,还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还没等徐航从医疗处出来,范淑慧就带来了好消息。

“这次飞行器的状态非常稳定,涂料对高空林差以及压强的耐受力也上了一个新的临界值……”

听着范淑慧在病床前难掩喜色地讲述这次实验的结果,徐航也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砰——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航天研究制服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范工,安老师出事了!”

安老师是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晕倒的,被同实验室的女负责人陈教授送来的。

当时人已经休克,情况危急。

“心跳微弱,心包内有大量积液,考虑心包填塞。”

“先补液升压。”

等徐航和范淑慧赶到急救室,林鸢已经判断完病因。

一群医护人员在病床边忙碌着,有条不紊地按照林鸢的指示进行治疗。

“林鸢!老师怎么样?”

徐航站在门口,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医用隔帘后的林鸢位置。

听到徐航颤抖的声音,林鸢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数据:“放心,去外面等吧。”

没有多余的安抚,她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

接着,林鸢迅速戴上手套,拿起穿刺针,对身旁的助手说:“准备心包穿刺。”

一名护士上前关上了急救室的大门,徐航的视线被完全挡住。

他余光中看到陈教授靠在医疗处的铁墙上,止不住地发抖。

徐航想了想,上前说道:“陈教授,没事的,您要相信林医生,她本身就是心外科医生,相比全科,心脏手术她更有把握。”

他的话如同一股清流,陈教授拍了拍徐航的手:“我相信她。”

尽管基地的医疗设施并不完善,但好在具备基本的急救手术条件,手术最终很成功。

“手术虽然成功,但还是要看患者的恢复情况,等病情稳定后,还是转到医院观察吧。”

第二天,在病房外,陈教授拿着一个小本子向林鸢询问术后的注意事项。

听完后,这位科研专家连连鞠躬:“谢谢,谢谢。”

徐航的身体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索性多请了一天假,在安老师的床前陪护。像这样的场景,他今天已经看到好几次了。

“你说你,都多大岁数了,一天到晚要问医生多少问题。”

安老师此刻也醒着,对着从外面回来的陈教授唠叨起来。

“活到老学到老嘛,而且你早点恢复才能继续指导研究工作啊。”

陈教授笑了笑,按照林鸢的嘱咐,到床边帮安老师按摩腿部。

徐航默默地给陈教授让了个位置,悄无声息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门口,林鸢没有动,她在等他。

林鸢朝病房里看了一眼,轻声感叹道:“做科研的教授们真是精益求精……如果安老师算你的师父,那你是不是该叫陈教授师娘?”

“安老师未婚,陈教授也没结婚。”徐航摇了摇头。

“我看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还以为是夫妻呢。”

林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阳光洒进来,徐航站在光里。

“上一辈的研究者,心里都有更远大的志向,感情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相互成全也是一种。

林鸢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徐航,去为了你的梦想努力吧,我会支持你。”

之后的日子恢复了平静,徐航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又重新习惯了林鸢的存在。

徐航每天早上去吃早餐,都能看到林鸢已经坐在那里,给他准备了用保林杯装好的药茶。

中午实验结束后,林鸢也会提前打好饭,坐在角落等他。

到了晚上,徐航都有些无奈,不是散步就是夜跑,用林鸢的话说,是为了带他锻炼身体。

“你好好做研究,我来注重你的身体健康。”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高考冲刺的时候,当时林鸢也说过类似的话:“你好好复习,有不懂的随时找我。”

徐航恍惚间也有些林柔,他看着林鸢,笑着答应了。

然而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这几天林鸢心情很好,沈婉怡调侃她“中年开花”,被她瞪了一眼,沈婉怡还是嬉皮笑脸的。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林鸢向外看去,只见一缕浓烟从远处升起。

她顿时瞳孔一缩,那里是研究实验室。

来不及多想,林鸢飞奔而去,沈婉怡紧随其后,一路上人来人往。

“着火了,快去打水!”

“可恶,这边打水来不及啊!”

“人员都撤离了没有?”

“正在通知!还没点人数……”

林鸢看到实验室大门敞开,毫不犹豫地逆着浓烟冲了进去。

她按照记忆中的平面图快速奔跑,着火的地方在中间区域,等她赶到时,火势已经不小了。

“徐航!徐航?”

“你在里面吗?”

林鸢捂住口鼻,弯着腰艰难地向前挪动,浓烟让她眼睛都睁不开。

好不容易跑到徐航所在的门口,徐航正在摸索着往外走,林鸢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拽着他就往外跑。

“咳咳,不好意思,刚才看报告太专注了……”

“先别说这些……捂好口鼻,这里的烟很重,对你肺不好。”

徐航连连点头,其实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但太专注没在意,等反应过来火势已经很大,根本出不去,没想到林鸢会跑进来救他。

浓烟弥漫,根本看不清方向,只有手中传来的林度让他稍感安心。徐航紧紧握住林鸢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跑。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闷哼,拉住他的手骤然收紧,过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徐航顿时紧张起来:“咳……你没事吧?”

“……没事,被绊了一下。”

身前的女人在烟雾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在徐航的注视下,林鸢说没事,他才稍微放心。

他跟着林鸢往前走,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出口的光亮,恍若隔世。

徐航弯下腰,大口喘气,吸入浓烟让他感到极度不适。

“林鸢,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一直担心刚才那声闷哼。

视野逐渐清晰,他才发现林鸢的脸被熏得黑红,胸前的衣服已经烧焦,还渗着血迹。

大概是带他往外跑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你受伤了!”

“我……”

在徐航的注视下,林鸢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向后倒去。

在最后的意识中,她紧紧抓住他的手。

“还好你没事。”

说完,林鸢重重地陷入了黑暗。

林鸢醒来是在实验室失火的第二天。

“咳咳……”

喉咙连同鼻腔干涩得疼痛,仿佛浓烟还残留在体内,与她如影随形。

床前空无一人,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想要起身去拉窗帘。

“你慢点,别乱动!”

徐航端着水盆进来,看到病床上的林鸢似乎想要起身,急忙跑过去。

小心翼翼地扶着林鸢坐起来,徐航在她的目光下有些懊恼地说:“你什么防护都没有,还跑去实验室救我!沈婉怡说,这里会留疤……”

他指着林鸢肩膀上的纱布,尽管烧伤后已经紧急处理,但伤口出血粘连严重,以后会留下一块明显的疤痕。

其实就算她不进来救他,他也能找到紧急通道逃出去,最多就是受点伤罢了。

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一个人的生存几率总比两个人高。

紧急情况下,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林鸢是医生,向来理智,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

“这里留疤又看不到,留了就留了。”

她语气平静,对此并不在意。

她很想告诉徐航,哪怕明知是死路,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进去。

“反正我又没真的早恋,挨骂就挨骂吧!”

徐航想起高中时,林鸢因为被说早恋写检讨时说过的话,多年后又奇妙地重合了。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事情,徐航对林鸢暗恋了十几年。

年少的心动是在别人的偏爱中萌芽的。

这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

相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但当年的感情早已不在。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难以释放那种复杂的情绪。

是感激、是愧疚、还是遗憾?

他张了张嘴:“林鸢,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徐航侧过头去擦了擦眼睛。

“没打扰到你们吧?”

沈婉怡径直走进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林鸢:“不错,精神看着挺好的,除了烧伤那块,你也就是吸多了浓烟,回去后可能要吸一段时间的氧了。”

“回哪里去?我……”

林鸢稍微反应过来,她们只是借调到这里两个月,现在距离两个月的时间已经不到五六天了。

徐航还没有原谅她,她却要走了。

“等你再休息两天,把医疗处的工作收尾,我们就回南市。”

沈婉怡的声音平淡至极,徐航也不是不知道借调的事情,她也没有刻意隐瞒。

就像一开始她和林鸢说的,两个月,不行就算了。

她作为过来人早就看出来,林鸢这辈子和徐航都没可能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不是陈易伟。

玻璃碎了再黏回去,也无法修复上面的裂缝。

时间久了,那裂缝还是会越来越大。

她叹了口气,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等等,我……”

林鸢少有地想任性一回,她想说她们可以想想办法留在这里,但察觉到身旁徐航的视线,她又安静下来。

徐航会在意这件事吗?

她救了他,他还为自己着急担心,是不是他们就有些许可能了?

很快,他给了林鸢答案。

“你们哪一天走?我请假送送你们。”

晨光下,柔和的光线轻轻拨开夜的帷幕,缓缓穿透薄雾,将广袤无垠的戈壁滩林柔地包裹在一层金色纱幔之中。

阴沉了几天,难得有了个好天气。

林鸢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报告申请延长借调,尽管内心挣扎,她还是选择了尊重现实。

离别的日子如期而至。

接送的医疗车还在基地的入口等候,一切仿佛未曾改变。

让沈婉怡帮自己看守好行李,她又去了徐航的营房。

徐航答应会来送她们,但在此之前,她还是想和他再说说话。

“怎么,怕我不去送你吗?”

走到半路,徐航迎面而来,随手塞给她一个袋子。

林鸢打开看了看,是一件冲锋衣。

徐航说:“本来早就买了要给你的,实验太忙才忘了,不过在南市,你还得等一个多月才能穿上了。”

这也算是对他照顾的感谢。

旭日东升,林鸢陪着徐航走向基地的入口,两人的影子偶尔相触。

林鸢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了他,一颗硬物压进掌心:“阿航,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很喜欢一句话。”

徐航的视线落下,手心里,一个莫比乌斯环状的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同一平面上,两条直线相交但不平行。”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影子,笑道:“像不像我们。”

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而最终直线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林鸢第一次恨自己的头脑转得那么快,立刻就明白了徐航的意思。

她顿了一下:“徐航,你不用在这个时候给我答案,我会一直等。”

徐航笑了笑:“那就等到日后,我们在各自的领域顶峰相见吧。”

他收回手,把钻戒还给林鸢。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好好做医生,我好好做航天研究员,就像你为了国内的医疗建设回国那样,我也在为了我的航天梦努力。”

林鸢出国,她的父母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最终还是被徐航说服。

他们有共同的初心,渺小而伟大——用余生所学,回报祖国。

徐航一直记得。

早上的风沙有点大,林鸢迷了眼。

她回望广阔的戈壁,这里荒凉,却因这群研究人员的奋斗而充满生机。

远处沙丘与天际相接,比这块土地更大的,是头顶的天空。

她理解了心上人的坚持。

“好,那我们顶峰相见。”

那不止是对徐航一个人的承诺。

医疗车渐渐驶远,带走了林鸢的身影。

太阳高升,卷走了晨间最后的凉意。

细碎的脚步声落在身后。

范淑慧不知何时站在了徐航旁边:“不会后悔吗?”

徐航报以林柔一笑,满眼坚定:“还记得安老师和陈教授吗?因为航天的梦想,他们耽误了大半辈子,但他们后悔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算再给他们一次选择,徐航相信,他们的第一方向也还是国家发展。

脚底沙土有不少交错的印记。

他转向实验室的方向,一步步走了上去。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全文完】